刨花卷曲着从刀口吐出来,落在工作台上,叠成松软的一堆。
老马俯身在台面上,左手按住木料,右手推动刨子。手臂来回,节奏平稳。每一次推送,都有细碎的“沙沙”声响起,绵密而持续。这是康乾街道联合村的一处木工坊。三开间的平房,被分成休闲区、开料区和手工细木作区。光线斜射进来,空中漂浮的木屑微微发亮。
十年磨刀功
老马原名马卫忠,1974年出生,今年51岁,做木工十多年。再次见到他的时候,他正在做电脑桌上的置物架。
“这四个是客户定的,马上要发往土耳其。”深褐色的黑胡桃木、浅黄色的樱桃木,两种木料在老马手中交替排列。“这个置物架的特别之处,在于榫卯,它是燕尾榫的结构。”
手里的活要做好,首先要磨好刀。老马拿出了凿刀和磨刀石。在磨刀前,老马有一道特别的工序。磨刀前,他用铅笔在磨刀石上画了几道横线,然后取砂纸打磨。“得保证石面绝对平整,铅笔痕磨没了,就平了。”从400目的粗石、到1000目、再到2000目的细石,刀刃和石面保持着精确的角度。一来一回,磨石声沙沙。几分钟后,他举起凿刀对着光检查刃口,只有一道泛着银光的白线,几乎看不见。
试刀时,刀口沿着木料切入,“唰——”木料整齐分开,切口光滑。手工做榫卯,误差不能超过0.2毫米,榫头与卯眼咬合时才能严丝合缝。
做燕尾榫,老马有个自制的工具,是用两块木头拼接的轻巧模具。一端卡在木板上,另一端就是卯榫精准的角度。“木工做久了,就会想着自己打些工具,用着也趁手。”
老马说,工具就是手的延伸,木工坊的三个墙面上挂满了他这些年攒下的工具。中式刨、日式刨、欧式锯,单刃锯、双刃锯,大小凿刀超过20把。还有刮刀、画线器、角度规,三面墙像一座微型的工具博物馆。除了手动工具,还有许多电动工具,仅一把电动的雕刻刀,就有十几种不同形态的钻头。
“做木工,越到后面工具越多,挂到墙面上的就有100多种,收起来的更是数不清了。”老马说。
从“螺蛳壳”到三开间
2014年以前,老马主业是做广告,工作室里有几件闲置的木工工具。“我是半路出家。”老马说,“但我对木工的接触从小就开始了。”
老马的父亲是原来德清家具厂的职工,厂址就在城关(现乾元)小南门那里,小的时候,他常跑到厂里玩,六七岁就喜欢拿个榔头敲敲打打,再长大些就帮着父亲给家里做一些家具。后来上了学,学美术设计,学拍照片,做广告设计方面的工作,老马就很少摆弄木头了。
快40岁的时候,老马慢慢开始重拾木工活,一点点添置工具。2016年,他和一个画油画的朋友一起在莫干租了一个地下室,开始在社交软件上分享制作过程:如何选料,如何开料,如何打磨。慢慢地,有人问价,有人定制。
订单来了,空间却不够。他只能接些小件定制:勺子、盘子、首饰盒。“像是在螺蛳壳里做道场。”
后来搬到了莫干溪谷。空间大了些,但依然是“螺蛳壳”。今年8月,老马将木工坊搬到了康乾街道的联合村,三开间,近两百平方米。老马花了一个月整理、分区、安装设备。精密台锯摆在开料区中央。带锯靠墙,锯条有一掌宽。砂带机和砂盘机并排而立,这些“大家伙”终于有了舒展的空间。
“现在也经常会接一些家具的私人定制,空间宽敞了,也有人来报名我的木工课。”今年11月,老马的木工坊接待了几个“秋假”来做木制摆件的学生,也有一批浙江工业大学的外国留学生在这里体验木工。
从“被看见”到“去传承”
老马的社交媒体账号,几乎是一部持续更新的木工生活纪录片。
工作台灯下,一双手持凿刀对准木料,木槌轻敲,木屑应声跳起。镜头拉近,榫头与卯眼缓缓咬合,严丝合缝。
背景音里,只有工具与木头接触的声音:刨子的“沙沙”,锯子的“嘶嘶”,砂纸的“唰唰”。几年间,他发布了许多条这样的视频。从最初简陋的地下室,到如今宽敞的工坊,环境在变,但镜头始终聚焦于手与木头的对话。
视频底下,留言五花八门。有人问工具在哪买,有人求木材选购技巧,也有人单纯表达羡慕:“看着真解压。”
“分享这些,是想让更多人看到木工不神秘。”老马说,“它需要耐心,但人人都可以尝试。”
不少客户正是通过这些视频找上门。土耳其的置物架订单,就是一位关注他多年的网友所需。还有粉丝专门找到他,定制了一把木制的瑜伽工具——月弧杖。
“现在场地大了,能拍的内容也多了。”老马计划,接下来不仅分享制作过程,还会录制一些简单的木工教学视频。
“工具的使用、木材的特性、榫卯的原理……一点点讲清楚。”他说,“有人看,有人学,这门手艺就不会断。”